炼金职工哈

【全职//周叶】别等我回来

 

//取自 Hello Nico <别等我回来>

//杀手周x程序员叶，含兴欣叶

//爱让人脆弱，也让人重生

 

 

一、

 

周泽楷醒来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从四面八方钻入鼻腔的烟味。

他的眼睛干涩，花了一点时间才艰难地睁开，立马又被日间光线刺得生疼，在尝试恢复视线的时候，他听到噼噼啪啪的键盘声。

身体倒是挺有力气的，于是周泽楷用手臂将上半身撑了起来，一只手挡住窗外照进来的太阳光，看向敲打键盘声传来的地方。

房间中央有一堆器械，四周地面上几乎排满了杂乱的电线，交错缠绕着延伸到中间的超大机箱，机箱连着机箱，上面还放了五六台显示屏，似乎是将一个人包围在了里面。

一个男人的脸从屏幕后面冒了出来，在发现周泽楷正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一小截烟灰从嘴里叼着的烟头处落下。

“哎哟我的键盘！”

男人迅速掐灭烟头，将键盘举起来拿到嘴边，使劲吹了一口，又左右看了看，这才满意地将键盘放好，又叼起一根烟，朝周泽楷走了过来。

“醒了。”男人递给周泽楷一只不锈钢水杯。

周泽楷呆呆地接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刚想喝，突然觉得有点不太礼貌，于是便呆呆地向男人点了点头。

“你三天前被发现倒在村子西面一个小山坡上，是我一个朋友把你搬回来的，我这儿地方大，所以就把你放这儿了。”

男人三言两语解释了一下发生在周泽楷身上的事，但周泽楷仍然云里雾里，他不认识面前这个男人，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他不清楚的事情太多了，不过自己现下应该是被人救了、还被照顾了一番，于是周泽楷抿了抿终于受到水分滋润的嘴唇，道：

“谢谢。”

“没事儿。”男人笑了笑，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泛出柔和，“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吧？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周泽楷努力地回想，大脑却一片空白，“不记得。”

“不记得了？这有点麻烦了……”男人点烟的手顿了顿，慢了半拍才将打火机点燃，“那你记得什么？”

周泽楷皱了皱眉，没开口。

“怎么了？”男人问道。

“我只记得……”周泽楷犹豫地开口道，“我叫周泽楷。”

“只记得？！”男人有一秒的惊讶，随即露出困扰的表情。

“对不起……”

“诶道什么歉啊，”男人摆了摆手，“先住下吧，再试试能不能想起点什么。”

“你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

周泽楷什么都不记得，但直觉自己并非善类。

他不想危害到眼前这个又善良、眉眼又好看的男人。

所以他犹豫着不愿接受男人的好意。

“怎么不认识了，你不是叫周泽楷么？”男人道，“我叫叶修。”

“叶修……”周泽楷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舌头轻轻动了两次，牵动口腔肌肉的幅度很小，是很温柔的一个名字。

“嗯。”叶修吐了口烟出来，“这样就算认识了。”

 

二、

 

其实周泽楷记得的，不止有他自己的名字，还有一个数字——529，但他不知道其中含义，便没向叶修提。

他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叶修这儿住了下来。

 

没多久，周泽楷就非常被动地知道了叶修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

叶修救下他的第二天，周泽楷被从外头回来的叶修的“保镖们”拷了起来。

甚至还有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

“谁派你来的？”二话不说拷住他的、拿刀威胁他的、以及现在正问话的都是一个短发女人，如果不是她神情过于凌厉，妥妥是个能让人一步三回头的大美女。

“诶诶，小唐，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啊。”叶修讪讪地笑着，“吓到人家了。”

“你闭嘴。”半屋的人异口同声，还齐心协力地给了叶修一堆埋怨的眼神。

 

叶修很有自知之明，明白他留下了来历不明的周泽楷是有些鲁莽，但事已至此，他不仅让周泽楷记住了他的长相、知道了他的名字，还没有任何铺垫地让兴欣发现了他“金屋藏娇”，这下好了，留给周泽楷的只剩三条路——

要么通过兴欣各神的轮番审问、确认无辜之后留下受监视，要么接受一番安文逸的化学问候和言语洗脑、将这两天的记忆擦除后离开，要么立刻变成一具尸体。

叶修想想都一个头三个大，比追踪程序被弹回来时还要让他苦恼。

他本是个极其善良的人，碍于身份特殊，不得不接受组织为保护他而实行的一些残忍的“封口”行为，而他现在看着周泽楷眼中露出的惊恐，以前积攒起来的于心不忍突然全都涌上他的心头，开始在他的血液里狂奔，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劝告——“放了他吧。”

可能是因为暂时“白纸一张”的周泽楷神情太无辜，也可能是因为，周泽楷长得太好看了。

如果将周泽楷的五官拆开来分别看，本就已经是样样精妙，只拿出一件长在一张普通的脸上，就能提高一个数量级的美貌程度，而这样的五官居然长在了同一张脸上，还配合得那样和谐，实在难以让人不惊艳、不赞叹。

好友苏沐橙和唐柔都是大美女，叶修本以为他已经见识过人类颜值的巅峰，却没料到，他会因为一个男人的脸而心旷神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记忆，周泽楷的眼神清澈、表情单纯，再配上这么一张上天恩赐的脸，简直就是天使。

叶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会觉得一个男人是天使？！

 

而此时此刻，天使正被刀架着，看上去随时就会一命呜呼。

 

叶修将求救的目光投向最好说话的苏沐橙，没想到半路被方锐截了下来。

“想让我们放了这个小白脸？”方锐似笑非笑地说，“行啊，老叶你给我撒个娇，我就放了他。”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决定了？”陈果白了方锐一眼，“一边去。”

“长官别生气，我逗老叶玩呢。撒了娇也不会放了他的小白脸。”方锐说着，还向叶修丢了个wink。

叶修被猥琐了一脸，隐隐头疼。

“包子你怎么回事？！陌生人是随随便便能带回来的？带回来了还敢往叶修这里送？！”陈果训完方锐开始训包子，整个人恨不得端成一只茶壶。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被点名批评的包子竟是破天荒地说了句成语，又补充道，“而且是老大说把人放在他这里的！”

“叶修的话你也瞎听！”陈果被气得半死，口不择言。

她就不该留个不靠谱的包荣兴下来保护叶修，兴欣小队只出了大半天的任务啊，竟然就给整出了这种岔子。

“果果别生气，人都已经带回来了。”苏沐橙出来打圆场，然而没等叶修送一个感激的眼神过去，苏沐橙便轻轻笑了笑，补充道，“审一审吧。”

叶修喉咙一紧。

 

而自始至终，风暴中心的周泽楷都没得到机会说一句话。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该说什么。

 

 

三、

 

周泽楷再出现的时候，身后跟着笑眯眯的方锐。

“这小子不错，有两下子。”方锐拍了一把周泽楷的背，“多给你配个保镖。”

叶修一下子没接受到这态度的大转变，老觉得失忆的小美男是被一群猛狮雄虎给揉圆搓扁了一回，看见周泽楷神色如常，心下觉得奇怪，便一把将人拉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

“放心，小安用的最初级。”方锐道。

“最后长官怎么定的？”叶修问。

“失忆是真的，身体素质也是真的。苏妹子说不如就留他在你身边保护你，陈长官同意了。”方锐道，“没什么事我站岗去了啊。”

“辛苦点心同志！”叶修敬了个松散的礼。

方锐出门的时候，在周泽楷看不见的地方，神情阴鸷地盯了他一眼。

叶修突然就懂了。

安文逸肯定确认周泽楷是真失忆，而能被方锐评价为“不错”的，身手至少和他本人齐平，同时经过审问还能风轻云淡，说明周泽楷绝对不简单。因而将周泽楷留下当“保镖”，除了是利用他失忆这一点赚个廉价劳动力，更多的是要将他留在近处观察，以便随时杀之而后快。

至于为什么放在叶修身边……是因为叶修身边才是最插翅难逃的地方。

 

想明白兴欣小队的目的之后，叶修叹了口气，拍了拍周泽楷的肩，示意他可以放松点。

经受了一番考察又突然被委任以保镖职责的周泽楷多少有些局促。

“我是不是……添麻烦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哪儿的话，他们就这样，习惯就好。”叶修坐回一圈屏幕中央。

“我不记得……”周泽楷皱了皱精致的眉，“我可能是坏人……”

“怎么会呢，”叶修双手已经开始在键盘上飞舞，头也不抬地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

周泽楷还是第一次被男人夸长相好，事实上没有记忆的他这是印象中的第一次被夸，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心跳有点加速。

 

 

四、

 

叶修的作息让周泽楷感觉十分迷幻。

自下午时分坐下，叶修就一直在聚精会神地敲着周泽楷看不懂的电脑指令，在一群机箱的包围下一动不动了三个多小时后，突然“啪嗒”一声，叶修丢下键盘，跑去厕所放了次水，回到房间说了句“我睡会儿，小周你随意”之后就软绵绵地倒进被子里，不出两分钟就睡着了。

周泽楷有些懵，一句“吃点东西吗？”还没成型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月上柳梢头，这件简易平房没有装窗帘，淡淡的月光打进来，将叶修白皙的皮肤烘托成了奶油色。周泽楷走到床边蹲下身，睡着的叶修看上去乖极了，毫无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恬静，活像个等待被吻醒的王子。

周泽楷甩了甩头，驱散走奇怪的思想，却还是没忍住伸手理了理叶修额前的碎发。

 

然而没等叶修睡多久，门外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周泽楷的五感极其敏锐，瞬间分辨出这种脚步声是刻意被压低过的、而且很有可能是经过训练而来，整个人紧绷起来，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

什么都没有。

周泽楷愣了愣，却想不起来他刚刚这个条件反射似的动作是要做什么。

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房里响了两下敲门声，然后房门居然就这么被随意地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看上去很聪明的年轻男生。

“罗辑啊……”叶修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嘟囔了一个名字，还非常不雅观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又接着道，“来的正好。”

“抱歉……！打扰您睡觉了。”罗辑认真地站了个军姿，“我才收到接手追踪程序的指令。”

“我延迟了一小时发送，趁机睡个觉。”叶修翻身下床，在床头摸了根烟出来点上，线条美丽的手指点了点一个机箱，“这台拿走吧，核心程序搞定了，剩下的你负责就好。”

“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真的好吗……”嘴上这么说着，罗辑却是一脸无可奈何地、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宠溺地走了过来开始拔机箱上的电线。

“不就是私运军/火赚点黑钱么，政府急你也跟着急啊。”叶修踱到他的专用位坐下，指了指屏幕，“这个才叫急。”

“这个是……”罗辑恍然大悟。

“儿童/性/买卖暗网。”叶修道，“防火墙做得还不错，得花我一个小时。”

“……那还真是了不起。”罗辑无语，准备收拾收拾退下的时候才注意到墙边一语不发、快站成一座雕塑的周泽楷，被吓了一跳，倒抽一口凉气。

叶修轻笑了两下，解释道：“我新雇的贴身保镖，帅吧。”

 

 

五、

 

兴欣小队出任务的频率非常勤，但叶修一直岿然不动地守着他的机器，所以周泽楷也一直岿然不动地守着叶修。

周泽楷只从平日兴欣成员之间的谈话中知道了叶修大概是什么“人形兵器”，黑客战的决胜要素全都装在他的脑袋瓜子里，然而叶修老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看上去实在没有一点“兵器”的威风。

周泽楷对于叶修的好感累积得非常快，两人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周泽楷却在被方锐拎去日常训练的时候，都在想叶修。

 

即便如此，心动的感觉却仍是来得非常突兀。

 

当了一个月的保镖，周泽楷已经完全习惯了叶修迷幻的作息。

比如凌晨一点的时候，叶修可以仍然精神抖擞地写着代码，但会码着码着，就探出头看一看周泽楷有没有睡着，然后说一句“有点儿饿了……”

所以叶修几乎是刚开始伸长脖子张望的时候，周泽楷就会非常自觉地出门给他找吃的。

“诶不是，小周，我没饿。”这次叶修却是叫住了周泽楷。

周泽楷转过身狐疑地看着叶修。

“你过来。”叶修招了招手。

周泽楷很听话，走了过去并根据叶修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屏幕。

屏幕上有一个人的资料，简介处写着“国家顶级白帽黑客”、“恐/袭终结者”等等一些挺中二的标签，没有照片，甚至没有真名，姓名处写了一个网络ID一样的“君莫笑”。

“这是谁？”周泽楷问道。

“唔……我的一个朋友。”叶修说，然后指向一个数字，“你看这儿，写的是3吧。”

叶修手指点着的地方写着“正执行任务数：3”，于是周泽楷点点头。

“等等啊，”然后叶修从另一台机子调出一段代码，指了指其中一行，“这儿写的是2吧？”

周泽楷点了头之后叶修猛敲一记回车，代码开始疯狂生成和跑动，周泽楷能看明白的，只有关键行末尾的“success”。

等到屏幕动静终于安静下来，叶修的视线又移回“君莫笑”的资料页，正执行任务还是3个。

“真是3？我没看错吧？”叶修托起下巴。

这个暗网是黑道组织发悬赏令的地方，同一张悬赏令可以被不同杀手组织接下，一般有两个组织同时执行的暗杀委托就不会再有组织接。接任务的认证过程非常复杂且精密，叶修为了不露马脚，没有直接改网页上显示的数字，而是认认真真伪造了杀手组织的数字签名，跑了两遍认证才让君莫笑处于“正被暗杀”的薛定谔状态，可是无论他看几遍，网站上显示的却都是三，比他设定的要多一家。叶修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代码写多了，老眼昏花，这才叫来周泽楷帮他确认。

“小周，”叶修转过头，“有……”

有人要暗杀我。

叶修还没能成功说出这句惊天动地的话，他就呆住了。

可能是因为屏幕上的字实在比较小，周泽楷为了看清点，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扶着叶修的椅背，将叶修虚圈在臂弯里，刚刚又听叶修叫了他一声，下意识转过头来。

此时两人距离极近，正面面相觑。

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和一盏小台灯亮着荧荧的光，周泽楷的脸看上去不真不切，却愈发让叶修觉得“此颜只应天上有”。

而周泽楷倏地感觉茫茫天地，只剩下他和叶修两个人，无喜无悲，只有一股强烈的冲动。

鬼使神差地，他低下头吻住叶修。

叶修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而后便乖顺下来。

唇和唇分开的时候，他们竟也没有尴尬，像刚刚发生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又像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有什么？”周泽楷接着叶修先前的话问道。

“有……有吃的么？”叶修道。

“等我回来。”说着周泽楷走出了房门。

 

房门里的叶修愣了几秒，趴到桌上将通红的脸埋到手臂里。

 

 

六、

 

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警报突然响了。

叶修后来将他得出的“有暗杀者”这个结论告诉了大家，兴欣的警戒等级拔高三个度——“君莫笑”虽然大名鼎鼎，但几乎没人知道背后的人或组织究竟是何方神圣，而查出“君莫笑”是叶修的组织，一定有可以和兴欣小队正面杠的实力。

周泽楷浑身紧张起来，焦急的目光却对上一个淡定的叶修，对方还抬手示意他没事儿，先坐。

“一帆，几个人？”叶修带上通讯耳机。

“目前就一个，往地雷区去了”乔一帆应道。

“还挺聪明，知道我们不能随便向地雷区开枪是吧。”叶修吐了口烟，“沐橙到位没有。”

“到啦，瞭望塔。”苏沐橙道。

“正往你那儿去，老叶等我啊！”方锐突然插话道。

“谁要你来，我这儿有小周呢，你去长官那儿。”叶修嫌弃道。

“靠！你这见色忘友的……”

“我跟丢人了！”

方锐的插科打诨被乔一帆急促的呼叫打断，只听见“哗啦”一声，叶修的耳机中传来一阵电波杂音，然后便是死一般的静谧。

外面响起了一记枪声。

狙击枪。周泽楷不知为何如此肯定，他感到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倒流，一个劲冲上脑门，却撞不出一个方向。

失去乔一帆联络的瞬间，叶修坐回位子，打着键盘按着鼠标，手上动作快到出现残影，没几秒就恢复了通讯。

“一帆，听到回话。”叶修沉着声。

没有回应。

屋外的枪声越来越密集。

“靠！这小子挺强！”方锐的声音夹杂着大喘气穿透叶修的耳膜，没等叶修说些什么，方锐又爆出一声疾呼，“小心点！他的匕首有毒针——”

又是一阵夺命杂音，方锐也失去了联系。

“点心！方锐！”叶修对着耳机喊了两声，扯下耳机丢在了桌上，刚抓起鼠标想干个什么，就被周泽楷一把扛到肩上。

“来了。”周泽楷冷冷地说，浑身散发着刀锋一样的锐利，刺得叶修打了个寒颤。

周泽楷将叶修放到门后，按着他的头往自己胸前揽了揽，道：“发生什么都不要动。”而后自己走到门的另一侧，贴着墙蹲下身。

叶修目瞪口呆地看着周泽楷，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青年。

周泽楷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嗜血的气息，双眼亮得可怕，像一头食草长大的狼第一次闻到肉香。

叶修没由来地感到害怕。

就在这时，门开了，来人非常谨慎，没有莽撞地冲进房间，甚至没有对房间内部举起枪，所以，先发制人的机会已经落到了周泽楷手上。

胜负一瞬间，来人只探进了小半个身子，就被周泽楷风卷残云般掐住了喉咙、撅住了手腕。周泽楷手劲极大，一握便让对方的手脱了力，枪也极其顺溜地掉进周泽楷手里，然后他一个背摔，将人甩到地上，同时右手非常麻利地扳动保险，几乎是一次吐息之间，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向了其原主人。

一晃之间周泽楷看清了来人的脸，是一个青年，冷淡的面部线条因为直挺挺在地上一摔而纠结起来，痛苦之中还传出一丝讶异，很可能是没料到有周泽楷的存在。

但是青年飞快调整过来，一个翻滚抽出脚踝处的小刀，自下而上对准了周泽楷。

在他翻滚的那一刻，周泽楷脑中已经出现了青年死亡的画面，事实上，周泽楷几乎已经扣动了扳机。

但是他没扣下。

他犹豫了。

在青年抽出小刀并且动了动手指的那一刻，周泽楷脑中最后一个想法是——

他不想在叶修面前杀人。

噗。

周泽楷肩膀上被砸了一下，有冲击，却不痛，而他面前的青年已经将匕首对准了一边的叶修。

周泽楷的脑子重又飞速转动起来，他的身体反应更快，利用身位优势挡到叶修面前，一个手刀打飞了青年的匕首。

青年失去了全部家当，却非但没有投降，反而恶狠狠地瞪了周泽楷一眼。

“你已经死了。”他说。

这话周泽楷就听不懂了，注意力分散开来，眼睛这才瞄到肩膀处“中弹”的地方，一片明黄色。

“结束了，大家都过来吧。”叶修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对讲机，懒洋洋地说了一句。接着他站起身拍拍屁股，走过来向地上的青年伸出手。

“莫凡，欢迎归队。”叶修说。

莫凡盯着叶修的美手看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握了上去，被叶修一个使劲拉了起来。

兴欣小队的成员这时也都到了，鱼贯而入。

“哈哈，小白脸也阵亡了。”方锐右大腿处也是一片明黄，一进门就对周泽楷开启嘲笑，“莫凡你小子有长进啊！”

“是有长进。”叶修点点头，“知道要先解决侦察兵。”

一边胸口处染着大块黄色的乔一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沐橙放水了吧。”叶修又道，然后收获苏大美女一个俏皮的吐舌头。

然后叶修才想起来要对周泽楷解释一下状况。

“莫凡，自己人，之前犯了点事被上面调回去了，今天才回来，给他考个摸底测试。”

“虽然触发警报是个大失误，不过干掉了点心，合格了。”叶修说着拍了拍莫凡的肩。

“他也合格了。”一边的安文逸突然发话道，眼神往周泽楷的方向示意了一下，“就算他恢复记忆，也不会背叛叶修。”

这次演习不仅是莫凡的摸底测试，更是对周泽楷的试探。

叶修的衬衫领口处别了个和他人设非常不符的骚气领扣，上面装了个摄像头，周泽楷的一举一动，全都被安文逸和陈果看在眼里。

叶修刚想接个话，谁知竟是被寡言少语的莫凡抢了话头。

“他合格。”莫凡冷冷地说，隐约还有点咬牙切齿。

 

他太熟悉周泽楷看向叶修的眼神，那种眼神他有、方锐有、安文逸有、兴欣的很多人都有，所以他笃定，周泽楷绝不会伤害叶修。

即使周泽楷在与他对峙的几秒内散发出的杀气让他背在身后的手，仍然在颤抖。

 

 

七、

 

莫凡的归队还没让人高兴多久，真正的变故就猝不及防轰然而至。

 

叶修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是被加密而成的一堆乱码。

周泽楷喜欢守在叶修身后看他写深奥的代码，却丝毫没想过他会被一堆乱码打得魂不守舍。周泽楷只看了那封邮件一眼，只觉得满屏的文字将要从屏幕边缘流出来，化成一只干枯的手，扼住叶修的喉咙，也攥得周泽楷喘不上气。

“这么基础的加密方式……”叶修三两下解了密还不忘吐槽，“哦，还算知道要加密两层，不过23这数字也太小了吧。”

23。

这个数字让周泽楷浑身一震。

23的平方是529。

运算结果跑出来了，叶修看着屏幕上的双枪图案不知所云，没注意到身后的周泽楷满脸刷白，额头上出了一层冷汗，太阳穴处青筋暴起。

 

比起巨量记忆转瞬涌入大脑更加摧残精神力的是，记忆本身。

 

……

“你觉得轮回会放你走吗？就算我同意，组织上面也不会同意。”黑衣男人将椅子转过来，“除非，你能除掉悬赏令529号。”

……

529号，君莫笑。

……

“想要君莫笑的情报？”情报屋的女人停下涂指甲油的动作，“可以，两百万。”

……

“别冲动，一枪，兴欣不是你一个人能对付得了的。脱离组织的事可以从长计议。”

……

“我数到3，你的所有记忆将被暂时封存，看到双枪图案的时候才会重新想起来。”

……

 

周泽楷的脑中爆炸了。

硝烟滚滚，火光漫天，他闭上眼睛，还以为这样就能阻隔和这个恐怖的世界的关联。

然后他看到了叶修。

“怎么不认识了，你不是叫周泽楷么？我叫叶修。”

……

 

“小周？小周！”

周泽楷听见有人在叫他，他猛地睁开眼，面前是一脸着急的叶修。

“小周？”叶修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周泽楷握住叶修的手，抓在手心里，笑了笑，道：“没事。”

 

当天晚上，等叶修一觉睡醒过来后，周泽楷不见了。

叶修心头一紧，有种极端不祥的预感。

他急急忙忙跑到机箱边上，只有一台屏幕亮着，只在左上角有两个小字——别等。

周泽楷走了。

只留下两个字，和一屋子的怅然若失。

 

 

八、

 

黑道第一杀手一枪穿云任务失败的消息在地下世界不胫而走。

有好事者打听出让一枪穿云都失手的是悬赏令529号。

一时间，再没有人敢动君莫笑，暗网上的两个正执行任务则被杀手组织作为卧薪尝胆的范本顶礼膜拜。

 

周泽楷趴在一栋存在感极低的大楼顶上，狙击枪对准了对面五星级旅馆内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男人。

枪曾是最能给周泽楷亲近感和安全感的东西，但现在，他的脸贴着漆黑的枪管，在初夏的天气里感到彻骨的冰凉。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念叶修。

他强迫自己认为，离开是他能做的唯一选择。

 

保镖离开房间后，中年男人开始换衣服。

机会。

周泽楷干脆利落地扣下扳机。

枪声在喧嚣的城市夜空之下竟也能显得那样清晰，宾馆房间的窗户玻璃完全碎裂，隐约间传出一些尖叫声。

而周泽楷视野里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中年男人被一枪爆头后炸开的血花。

一定死透了。

这个认知让周泽楷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五脏六腑像是错了位，胃酸逆流而上，烧着他的喉咙。

他只来得及胡乱地将枪放倒在地上，确认自己的身形被挡住，便开始止不住地干呕。这种反应他记得——

和他第一次杀人时一模一样。

大概是失了一次忆后把从前锻炼起来的感觉都失掉了？

不是的。

周泽楷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拼命用手砸着坚硬的水泥地面。

他的脑子里全是叶修的样子。

他不配想起叶修。

 

 

九、

 

“小白脸，来送死的吗？！”

方锐是听到乔一帆说周泽楷重新出现的时候第一个赶到的，看到对方手无寸铁才没有立刻把子弹和手榴弹一起招呼上去。

“嗯。”周泽楷发出一个音节。

这不走寻常路的开展让身经百战的方锐都有点懵，端着枪一时没想好应该把自己满腔的怒火往哪儿放。

兴欣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位了，周泽楷甚至能感到瞭望塔上苏沐橙的瞄准器正对着自己的头。

“不反抗就先把他铐起来。”陈果在耳机里命令道。

“长官你开玩笑的吧？！”方锐怒极反笑。

“你忘了叶修说过什么了！”陈果吼道。

“不是你说叶修的话不能瞎听的？！”方锐吼了回去。

“别吼了。”耳机里传来慵懒的烟嗓，“我去吧。”

 

周泽楷不知道兴欣内部在吵什么，只知道，当他看见叶修出现的时候，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他是深渊里的人，这一点就算在他失忆的那段日子里，他心里都无比清楚。

而叶修是光，乍一接近让他无所适从，一旦适应就会让他疯狂依恋。

但黑暗终究是黑暗，光一离开，就会恢复成化不开的墨色。

周泽楷很庆幸，在他的最后一刻，还能见到他的光。

 

叶修对他举起了枪。

周泽楷有一瞬间的慌乱，他不怕叶修恨他，反之，他最希望的就是死在叶修手上，可他不想逼得叶修脏了他的手。

可这一切，在叶修扣下扳机的那一刻，都不重要了。

乓。

身体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疼痛，这让周泽楷感到意外。

可能是心痛麻痹了大脑吧。

周泽楷这样想着，失去了意识。

 

 

十、

 

周泽楷再醒来的时候，熟悉的烟味从四面八方钻入他的鼻腔，同时，他听到噼噼啪啪的键盘声。

恍惚间，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天堂。

可他的双手沾满鲜血，上帝怎么可能愿意收留他？

所以当他睁开眼看到坐在床头的叶修时，几乎是受到了惊吓。

“醒了啊。”叶修停下在笔电上操作的双手，“药效还没过，先别动。”

“我死了？”周泽楷哑着声开口，甚至有点幼稚地想问他是不是到了天堂。

“一枪穿云死了，但周泽楷还活着。”叶修掐灭了烟头。

“你不是……开了枪？”

“嗯，小安做的最新麻醉剂，一毫克就能在一秒内麻醉一只大象。”

“……为什么？”

“我在等你。”叶修说。

周泽楷僵了僵，但他的身体本来就是僵的，所以是他的脑子僵住了。

“以后别把自己随便搞失忆了。”叶修顺了顺周泽楷的刘海，让他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太多东西不可控。”

叶修顿了顿，想要解释更多的东西，比如他早就通过周泽楷身上的血腥气知道了他是杀手，比如周泽楷离开之后，所有一枪穿云接到的委托，都是他下的。

所以叶修知道，周泽楷已经不能继续当杀手了。

“我缺个贴身保镖。”最后叶修说。

周泽楷从头愣到尾，听到这句话才感觉全身冻住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我能不能……”周泽楷艰难地开口问道，“喜欢你？”

叶修笑了。

“看你表现吧。”他说。

 

 

 

TheEnd.

 

感谢读完！